建筑人类学

ISBN13: 9787112220762
标题: 建筑人类学
作者: 维克多·布克利
译者: 潘曦, 李耕
出版年: 2018

说到人类学对于建筑形式的分析,其中最重要的概念可能就是列维-斯特劳斯的家屋社会(société à maison)了。它对于人类学家和考古学家如何解读住宅、如何解读建筑形式在人类社会再生产中所扮演的角色造成了深远的影响(参见Carsten and Hugh-Jones 1995;Joyce and Gillespie 2000)。列维-斯特劳斯对于家屋社会的解读最初来源于把家屋看作制度这样一种观念,这种观念在中世纪欧洲和太平洋西北海岸的文化中都可以看到。正如列维-斯特劳斯所说,家屋最初是一个“道德主体,它持有一处由物质和非物质的财富所构成的产业,通过依照某条真实的或是想象的脉络传承其名称而延续下来,这种延续性只要能以亲属或姻亲关系表现出来(通常两者都有),它就被认为是合理的”(引自列维-斯特劳斯,Carsten and Hugh-Jones 1995:6-7)。
这一理论做出了诸多贡献,例如家屋成了道德人格集合性的外化形式,荣誉、正直、持久性这些观念都归因于它;但它最关键的贡献是指出了家屋社会在社会关系再生产中的“过程性”本质(Carsten and Hugh-Jones 1995:36),就像卡斯腾和休-琼斯所说的:“家屋铆定了一个不稳定的联盟,超越了娶妻者和予妻者、血缘与姻亲间外化的对立,它是一种制度,是不稳定的姻亲关系的虚幻物化,使其更为稳固”(Carsten and Hugh-Jones 1995:8,斜体字部分)。这种“虚幻的物化”发挥着关键性的逆转作用:“家屋通过‘合二为一’完成了一种由内而外的拓扑翻转,用外部的统一性取代了内部的二元性”(Lévi-Strauss 1982:184-185),它逆转了女性和男性、“娶妻者和予妻者”之间既有的矛盾,以及他们之间各自冲突的观念。像这样,家屋社会的制度完成了一系列关键性的逆转,它们对于生产和维护社会关系、从而向未来发展是十分必要的[布迪厄在讨论卡拜尔人房屋的逆转时,对这一点做了进一步发展(Bourdieu 1977,1990)]。在这些方面,家屋虚幻性的本质非常接近阿尔都塞“物质意识形态”的概念。即不仅把意识形态看作现实的一种表述——或者更准确地说,一种失实的表述——还把它看作一种用于理解、产生既定事实的实际方法,是人类关系的构成部分。
于是,家屋作为一种虚幻的物化,成为缓解社会再生产之压力的一种途径(Carsten and Hugh-Jones 1995:8)。当两个具有不同利益的群体通过婚姻联结在一起、共同繁衍时(Janowski,1995:85),正是这种“虚幻的物化”使得家庭这一联合体可以在其范围之内完成再生产。因此,家屋本质上是一种解决问题的实体[如Gibson(1995:129)所说],它通过制度、实践,更重要的是,通过其物质性语境来解决同题,就此我们将进一步进行讨论。房屋就很多方面来说是一种拜物(Carsten and Hugh-Jones 1995:8),但却是一种非常必要的、生产性的拜物和对关系的误读,以形成一系列新的关系,保障其随时间不断延续。更重要的是,考古学家们认定,正是时间要素使得这一概念对于考古学和社会人类学都影响深远(参见Joyce and Gillespie 2000)。列维-斯特劳斯指出,“若想要认知家屋,民族学家们就有必要关注历史”(被引于Carsten and Hugh-Jones 1995:6)。因此,记忆和历史就成为研究家屋的重要途径,就像家屋也能度量记忆一样,那本质上就是家族世系的记忆——亲属关系正是通过它而形成的。

瓦尔特·本雅明对包裹在天鹅绒里的资产阶级家庭展开过引人入胜的描述。他的描述昭示了在建筑形式的人类学研究中,长期占据统治地位的“化石比喻”所具有的力量。这种比喻偏重于知识的视觉中心形式,即家庭是可以被扫描和阅读的,也可以被确认、评估和诊断。照相术的出现和住宅室内的视觉分析携手并进:这种分析就像是居住者的肖像或者说“化石”化的结果。更宏大的语境和建筑轮廓则是不确定的,因为在分析者非实体性的目光下,建筑的表面缺失了。契克森米哈伊和罗克博格-霍顿(Csikszentmihalyi,Rochberg-Halton 1981:138)能说出“腹足类动物”和“贝壳”这类从语言学上来讲源于符号性和结构主义的分析,证实了家庭分析的“阅读”属性。

在另外一个文本里,德希尔维(DeSilvey 2OO6)从专业的遗产视角观察了一个蒙大拿农场。自从家中幼子1995年去世后:这个农场就废弃了。在反思这些废塘时,德希尔维引用了巴塔耶(Bataille)以及他的描述:“不稳定的、有恶臭的、微温的物质,生活在其中卑劣地发酵”(Bataille 1993:81,引用在DeSilvey 2006:319)。她描述了蛆如何在满是纸片般玉米壳的锡制脸盆里蠕动。一窝窝裸露的幼鼠在蒲式耳篮中扭动翻滚(DeSilvey 2006: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