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BN13: 9787544774079
标题: 杂草的故事
作者: 理查德·梅比
译者: 陈曦
出版年: 2020
我捕捉着辽阔田野上的缤纷颜色,一块块不同颜色的作物,像一幅地图;古铜色的三叶草正盛放;晒成棕绿色的是熟透的干草;颜色略浅的小麦和大麦与放着耀眼光芒的黄色田芥菜混着;鲜红的玉米穗与蓝色的玉米穗如同落日晚霞,绚烂的颜色饱满地洒向整片土地;农田笼罩在这摄人心魄的美丽之下,不知如何是好。
约翰·克莱尔,《悠闲》,1825
…亚述人把虞美人叫作“土地的女儿”,它在人类记载中的第一个名字——苏美尔语中的papa——被使用了6000年都未曾更改。罗马人认为虞美人是他们的谷物女神刻瑞斯的圣物。献给刻瑞斯的花环就是由虞美人和麦秸编织而成的,虞美人的种子还是祭奠仪式中的祭品,用以保证来年谷物丰收。即便是在基督教气氛浓厚的中世纪英国,农民们在想尽一切办法除掉这种美丽又固执的杂草的同时,却也非常尊敬它。虞美人有许多古老的方言名,如“雷花”和“闪电花”,反映了当时人们迷信虞美人不能采摘,否则会引起风暴的说法;这些名字的意思也可能是只要田地里有虞美人,作物就不会受暴雨侵害。
…创世故事有两个版本。在第一个版本中,上帝创造了动物之后立刻创造了人,并把人类的角色设定为农学家、其他生物的主宰。“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象,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上帝如是说,这句话中代词从之前的“我”变成了高贵的“我们”,“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和全地,并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虫。”尽管有用和可吃的生物有不少,上帝却似乎执意要人类过素食者的生活:“我将遍地上一切结种子的菜蔬,和一切树上所结有核的果子,全赐给你们做食物。”
第二个版本(《创世记》第二章和第三章)更复杂一些,讲到了伊甸园。两个故事的分水岭始于上帝创造完天和地,第二个版本中上帝在创造万物之前先创造了人。上帝用“地上的尘土”做出了人,并把他安置在了“东方伊甸的一个园子里”。园中“各样的树从地里长出来,可以悦人的眼目,其上的果子好做食物…又有分别善恶的树”。亚当的职责就是去“修理看守”园子,想吃什么都可以,但要远离那棵智识之树。之后动物们才被创造出来,并被带到亚当面前由他命名——不过用亚当的肋骨创造的他的伴侣,这时还没有名字,只被唤作“女人”。
然后他们吃了知善恶的树上的果实,于是一切丑恶都被释放。上帝的惩罚严厉且毫不含糊。生命从此将困苦不堪,直至以死亡终结。女人将在痛苦和悲哀中生育,并成为丈夫的奴隶。本来园中果实唾手可得,现在则必须辛苦地“农耕”才能获取食物:“地必为你的缘故受诅咒,”上帝怒道,“你必终身劳苦,才能从地里得吃的。地必给你长出荆棘和蒺藜来,你也要吃田间的菜蔬。你必汗流满面才得糊口,直到你归了土。”然后他放逐了亚当(未提及夏娃),“打发他出伊甸园去,耕种他所自出之土”。与之前轻松的“修理看守”的园丁活相比,人类的生活状况急转直下。
《创世记》里涉及自然环境的文字中,最让人吃惊的是它对农业到来所抱的悲苦和怨恨的态度。在后来的西方基督教眼中农耕是一件圣事,因为“耕种土地,播撒好的种子”被视为上帝向人类播撒正义的象征,但在当时农业的处境完全不是这样。至少对于《圣经》中一群过得并不幸福的亚述人来说,他们的田间劳作因杂草——无论是实际劳作中造成的麻烦还是心理上带来的影响——而异常辛苦,劳动就像一种惩罚,或者是看起来美好、实际上却苦涩的毒酒,跟狩猎采集时的自在生活更是无法相提并论。
他把毒液赐给黑蛇,
命令群狼掠食、大海汹涌,
把蜜露从叶片上甩掉,藏起火种,
然后人们便会苦苦思索,不断积累经验,逐渐锤炼出各种技艺,
在田垄中找到谷物的叶苗。
刻瑞斯教人类用铁器犁地,但也播下了麻烦之种,因此人类不得不“不断与杂草斗争”:
蓟在田地间
昂首挺胸;作物却开始死去,多刺的蓬子菜
和蒺藜,在闪光的庄稼中长出,
无果的毒麦和不育的野麦称王称霸。
维吉尔,《农事诗》
早期的农民们并没有什么好的除草方法,除了用手一点点拔出杂草来,就是吃了它们。有些植物——比如野胡萝卜——在作物中间生存得很成功,可能启发了人类拿它们当作食物。燕麦在中东地区并不是粮食,但在北欧它们可是从一种农田杂草——野燕麦培育而来的农作物。藜因为种子含油量高,在冰河时期曾被人类采集甚至可能种植过。如今依然能看到藜在粪堆上和肥料丰富的田里长成灰绿色的一大片,因此它们在古代肥堆上冒头时一定相当显眼。它的叶子和种子都含有淀粉,可以做成稀粥,种子可能还被做成过死面面包。到中世纪时,藜——古英语中写作melde——已经是十分重要的主食,以至于许多人类定居点都以它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