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BN13: 9787559830951
标题: 自然的召唤
副标题: 粪便的秘密
作者: 理查德·琼斯
译者: 郑浩
出版年: 2020
尽管胃中的盐酸酸度强得可将铁溶解,但其存在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对食物“大打出手”,还在于形成合适的化学环境,让高度复杂的食物消化酶得以“施展拳脚”。消化蛋白质的主要过程在胃中进行。在这一过程中,极度复杂的蛋白分子被剪切成片段。若有细菌随着食物一并入腹,其中大多数也会在这一阶段被酸杀灭。最终,食物成为稀如烂泥般的食糜。这是一种气味刺鼻的灰黄色流质,好似泡满了剁碎的胡萝卜。如果您不幸在进食两小时后发生呕吐,就能见识它们的真容。在胃的底端,有一圈肌肉,形成单向的阀,那就是幽门括约肌。通过它,食糜被缓缓地送入肠部。
人类的小肠完全是另一番天地。它只有手指一般粗,但蜿蜒曲折,长达6米,是细狭的长管结构。小肠是食物消化和吸收的主要场所,若干重要的化学转化过程,便发生在它的前几厘米处。位于胃部之下的胰脏分泌碳酸氢钠,将(进入十二指肠的)胃酸中和,(在小肠内)形成略微偏碱的环境。此外,它还分泌一些碱性(环境下发挥活性的)酶,主要有蛋白酶和肽酶,以及更多的淀粉酶,前两者将蛋白质进一步消化,后者将淀粉分解。胆囊分泌的胆汁是一种黄褐色的稠厚液体,可缓缓地流入肠内,将不溶于水的脂肪乳化成微小的液滴。胆汁还含有一种被称作胆红素的黄色代谢废物。胆红素源自血红蛋白(血液中运输氧的红细胞分子),是受损的红细胞在肝脏内分解后形成的。在穿过消化道的过程中,胆红素转变为另一种色泽浓重的化学物质——粪胆素。就是这种暗棕色色素,使得哺乳动物粪便带上特征鲜明的褐色。
狸粪的气味特别大,令人作呕。如此之臭,并非因为它可能会传播疾病,而是为了阻止其他狐狸侵入。那是一地之主留下的强力气味标记,为的是警告其他狐狸,让它们避而远之。这可以解释,为什么狐狸将粪便排在极其显眼的地方——我的门垫上、大门前、乱扔在街道上的食品包装纸上,或是农民倒置在谷仓旁的油漆桶上。将粪便留在开阔、显眼的地点,纯属故意之举。这样,谁也不会错过。
其他动物也有相似的行为。兔将粪粒留在蚁丘、树桩上。对于人类而言,这些小粒状粪便的气味并不浓烈,但在与之相随的兔尿气味中,显然含有性别信息。獾是群居动物,一穴可多达12头,有一定程度的社会性。它们会在巢穴附近掘一系列长圆形的坑洞(粪穴),以便将粪便排入其中,好似一个茅厕。獾屎色暗质厚,形如沥青。獾群将粪便积攒到一起,并不断补充更新,粪穴总是满的。其意图,似乎也是为了向流浪之獾明示,这里已经有主,住着一个营养良好、组织得当的獾群,地盘是它们的。
水獭将獭粪(spraints)排在河湖岸边不大的沙泥废杂堆上,或溪流沿岸的显要处。尽管水獭是肉食动物,以鱼类及生活在水边的动物为食,獭粪的气味却不怎么恶臭,虽有可能略带鱼腥气,但也洋溢着一种与麝香相似的温馨之气,让人联想到紫罗兰、格雷伯爵茶、茉莉花茶。其意图,亦非恶心或迷惑在河岸寻觅水獭踪迹的人类。它们是水獭之间的“絮语”——与附近其他同类交换有关生育力、家当(地盘)、体型的信息——一种水獭式的炫耀雄姿媒介。
在那些其他用途中,最合理的,或许是用作燃料。不过,只有植食动物的粪便可用。先待粪便干燥,然后,将之切劈、碾碎成植物质颗粒,再经过处理,加工成型煤或原木燃料大小的燃料块。成品燃烧持久性好,介于轻木和榉木之间。依我个人的经验,搁陈的马粪和干燥的兔屎,皆易成渣成粉,是野营生篝火的好材料。在北美,无论是外来殖民定居者,还是土著印第安居民,都曾把北美野牛粪“粪片”当作标准燃料。在非洲、印度及亚洲其他一些欠发达地区,烧牛粪仍是家庭取热的常规途径。将原形或塑形牛粪放在太阳下晒干,再砌成结构别致的贮堆,随用随取。从1870年到1876年,蒸汽轮雅瓦里(Yavari)号在安第斯地区的的喀喀湖(Lake Titicaca)上行驶。为它带来名声的,是用来驱动60马力双缸蒸汽机的燃料——羊驼干粪。
国际粪肥贸易的体量如此之大,有政府为之立法,甚至不惜为之而战。1856年,美国通过了《鸟粪岛法案》(Guano Islands Act)。根据该法案,美国公民在旅行中遇到任何产鸟粪的无主之岛,皆有权占为己有,若有需要,国家愿派遣军队保护其利益。“鸟粪岛之战”,确切地说,是钦查群岛战争(Chincha Islands War,1864-1866),就是围绕富含鸟粪的岛屿展开的。这些岛屿离秘鲁海岸不远,而西班牙将之强占,必然引起秘鲁和智利的不满,由此爆发战争。
后来,在阿他加马沙漠(Atacama Desert),人们发现了大量鸟粪,由此引发了玻利维亚、智利和秘鲁三国之间的边界争端,并导致“南美太平洋战争”(War of the Pacific,1879-1883)。
英文中guano(海鸟粪层)一词,源自南美克丘亚语(Quechua)中的wanu(或huanu)。海鸟粪层由鸟粪不断积累而成,主要来自南美鸬鹚。位于南美西部安第斯山脉的雨影区,气候极为干燥。在这种环境下,鸟粪不会变质,也不会自然降解,或者被雨水淋溶,由此得以积累数千年,厚达50米。这种海鸟粪易于开采、运输,而且干燥,几乎无臭,因而可以作为一种富含氮(通常为铵盐的形式)、磷、钾的便捷肥料。一直到20世纪初,海鸟粪都是农用肥料的主要来源。在1869年,就有55万余吨海鸟粪被开采。在秘鲁历史上,1845-1866年被称作“鸟粪时代”。随着哈伯-博施法(Haber-Bosch process)的出现,人们学会将空气中的氮转化为氨,并利用高压炉和金属催化剂床层,实现工业规模生产。现在,海鸟粪仍作为肥料被开采和销售,但规模比从前小得多。
一些叶甲的幼虫有自我营造小生境的特殊本领——以自身粪便伪装自己。其佼佼者非龟甲莫属。这类甲虫的成虫背面略呈圆顶状,边缘扁平,与龟形似。在受到攻击时,它们也可以收起足和触角,缩进坚硬的壳和鞘翅之下。幼虫则躲在自己的干枯虫粪下,但那种以粪遮体的情形如打伞一般。蓝艳球龟甲(Hemisphaerota cyanea)幼虫将“毕生”所排的粪便背在身上,看上去更像盘结的线团,而不是活体生物(Eisner and Eisner'2000)。尽管其他物种不像它如此卖弄,但即便是在欧洲常见的绿蚌龟甲(Cassida viridis),也会用一团褐黑相间的虫粪遮背。粪便由生于尾部的结构撑着,如合页一般朝前反折。其形如叉,其名也恰到好处——粪叉。自打“粪伞”的行为使这些幼虫从两个方面受益。一方面,粪便色深枝乱的线团状外观,完全掩盖了昆虫的特征。鸟类捕食主要依靠视觉,而龟甲的伪装让它们的虫形影像搜索策略失效。另一方面,这种外观也形如枯秆,不对鸟类的胃口,因为它们盼望的,无疑是一例饱满多汁的小食,而非一块活动的强力百洁布。
巢穴并不一定要用树叶、树枝、泥巴或者其他能够收集到的有机或无机碎屑精心营造而成。它可能只是一眼洞(比如啄木鸟穴)、一个窝(比如野兔穴)、一条地道(比如獾穴),或者仅仅是一个属于自己的角落。巢穴的关键属性,是能提供保障,或作为食物,或材料适于筑巢,隔热,安全,保护自己不受恶劣天气伤害。
spoor[兽粪]:取自南非语spoor,本为荷兰语(有时作spor),原义为“轨迹”。过去是狩猎用语,指在打猎或远足时,可用于追踪猎物的动物迹象、气味、足印或粪便。
Title: Call of Nature
Subtitle: The Secret Life of Dung
Authors: Richard Jones
Published: 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