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线
ISBN13: 9787556124619
标题: 金线
副标题: 织物如何改变了历史
作者: 卡西亚·圣克莱尔
译者: 马博
出版年: 2021

他把繁缛的言辞抽成丝的功力强于他把论据装订成篇的能力。
威廉·莎士比亚,《爱的徒劳》,约1595年

文本(text)和织物(textile)来源于同一个词:拉丁语中的texere,即编织。与此相似,fabrica,即精巧制造之物,衍生出了面料(fabric)和捏造(fabricate)两个词。语言和布料如此紧密地交织在一起,这并不稀奇:在某种程度上,这两种事物关系颇为密切。织布作为最早出现的一种技术,其生产的布料在用文字记录历史这一点上起到了重要作用。最早的纸是用废弃的破布做的,并且有很多文字是用织物包裹起来或覆盖着的——是保护这些文字,二是为其增添价值。订书匠很早就在使用针和线;而书法和花边制作也有着类似之处。并且,文字和织物的关系并非总是分离的:通过绣有训诫箴言的刺绣样本和装饰着富有深意的符号与文字的面料,我们就能看出这一点。

你的脸被这白色的亚麻布照亮。你的身体在绿色的亚麻布中焕发出光彩。你与你的亚麻皇冠一起战胜了敌人。你适时地拿着红色的亚麻布…伊希斯和奈芙蒂斯织成的这些布正适合你,它们包裹你的身体,将敌人从你的身边驱走。 埃德夫神庙的献祭铭文,公元前1世纪

亚麻在古埃及的社会和文化中古有特殊的地位。从基本层面讲,亚麻对国家的经济至关重要。一座古王国时期的墓穴墙上标注着古埃及人引以为自豪的亚麻收获产量:20000捆,62000捆,78000捆。亚麻被普通民众当作财富,因为亚麻不仅保值,还可以作为货币来交换其他商品或服务。编于约公元前110年的《温阿蒙历险记》记载,亚麻布、绳索、垫子、金子和银子被用来从比布鲁斯国王那里交换杉木。在第十八代王朝,阿拉西亚国王就曾收到黑檀木、金子和亚麻布,对方想以此和他换取黄铜。腓尼基人通过和古埃及人交易亚麻布发了财。并且,据希罗多德记载——虽然他不见得是最可靠的证人——波斯王薛西斯一世为攻打希腊而在赫勒斯涝海峡上造桥时,就使用了古埃及亚麻制作的绳索。事实上,埃及直到19世纪都是生产亚麻布最多的国家,然而那时一名法国植物学家发现了一个适宜尼罗河三角洲潮湿气候的棉花品种,于是这一入侵品种才成了埃及的主要纤维作物。

几世纪以来,木乃伊占据了西方想象力中特别的龛位。木乃伊(mummy)一词源于波斯语中的沥青(mumiya),沥青一度被当作很有效的药品。虽然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并非所有的木乃伊都包含沥青,但它们很快就被挖掘、交易、制成粉末,用来做牙膏甚至治疗癫痫。之后,沥青又被用作颜料,并且得到了很多别名,包括埃及棕和“caput mortum”——拉丁语,意为“广者之首”。

语言学上有则趣事流传很久:因纽特人有几十个关于雪的单词,从matsaaruti(用来滑雪撬的半融雪)到pukka(结晶的蓬松雪花)。如果一件事物的相关词汇量可以用来大致衡量其在文化中的重要性,那么值得一提的是,古埃及有很多关于织物和木乃伊制作的词。例如,在《神牛防腐仪式》中,用来描述将织物穿在身上的动作有三个不同的词:wety指缠绕,djem或tjam指覆盖,tjestjes指系紧打结。制作木乃伊用的方形大块织物叫hebes,窄条绷带叫pir,开口的长条绷带叫nebty。祭司使用的绷带还有seben、geba、seher,而布料有sewah、benet、kheret。从大概公元前1500年起,一具尺体被称为khat,经过防腐处理的尸体叫djet——“永恒”的同义词。而一个被包裹的戴有神圣面具的尸体有另一个称呼:sah。

考虑到朝贡制度的代价日益增长,两国协议频繁地被破坏,中原王朝仍坚持该制度的做法似乎令人费解。这一部分是权宜之计:公元135年匈奴突袭后,双方试图求同存异,而匈奴提出的外交要求包括汉朝向其赠送礼物,为其开放专门市场,这对他们而言十分重要。汉朝人则希望这此协议即使无法完全阻止侵略,也能将其尽量减少。而更为隐蔽的原因则是,他们认为这些交易将削弱敌人的财力。比起游牧部落,中原王朝制造了更多令人渴求的奢华商品,因此交易的天平总容易向他们倾斜。匈奴人拥有的交换物是成群的骆驼、驴和马。这些动物对匈奴的军事胜利至关重要,因此对中原王朝而言,越多动物进人自己手中越好。公元前81年,汉朝一位官员写道:
夫中国一端之缦,得匈奴累金之物,而损敌国之用。是以骡驴馲驼,衔尾入塞,驒騱騵马,尽为我畜。
然而,汉朝忍受朝贡制度的高昂支出,背后还有更进一步的、长期而狡猬的动机。他们认为,通过提供精致的织物、食物和其他来自中原王朝的诱惑,他们能削弱匈奴人的军力。汉朝希望,匈奴的经济和文化变得高度依靠中国的奢侈品,这样来,他们就能靠精明的外交和耐心获得靠战争无法取得的胜利。贾谊很早就论述过这一计谋,他生动地将其称为“五饵” 策略。据他所说,收下了盛服车乘、盛食珍味、音乐妇人、高堂邃宇等等的匈奴人,就像剪了头发的参孙。
匈奴人自己也意识到了礼物中蕴含的危险。一位变节的汉朝官员坦白地告诉匈奴人,他们被当成了傻瓜:
匈奴…所以强者,以衣食异,无仰于汉也。…其得汉缯絮,以驰草棘中,衣袴皆裂敝,以示不如游裘旃裘之完善也。

丝绸也被视为颓废之物。诗人贺拉斯于公元前8世纪逝世,当时丝绸还算是新鲜事物,而据他描述,妓女是最早穿上这类面料的人。(“透过科斯岛的丝绸,你能轻易看到她们是否裸体,她们的腿或脚是否难看。你可以用肉眼端详她们的腰线。”)若事实如此,那么这或许能解释当其他古罗马女人穿上丝绸时,为何比较保守的评论者会大惊小怪。塞涅卡怒斥道:“我看到丝质的衣服,但这怎么能叫衣服?它完全起不到保护身体的作用也全无端庄之处…我们进口丝绸,好让有夫之妇在街上向陌生人尽情展示身体,就像在卧房中向情人展示身体一样。”

考虑到维京人凶猛好战的形象,人们似乎很难想象,柔软的毛线会在他们的生活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事实上,若没有它们,维京人的历史将被改写。直到今天,诗歌赞颂的都是船只和水手战士的浪漫故事,然而毛织面料和制造面料的人是其胜利的基础。20世纪前,挪威水手若要进行三个月的航行,都要带上三套换洗内衣、一件衬衫,五副海用手套、两副普通手套,还有相似数量的紧身裤与长袜。这此衣物大多是用被称作“nalebinding”的钩针编织方法织成的。若财力允许,水手可以格外幸运地拥有一条被称作“sjorya”的精良的水手用厚毯子,每制作一条这样的毯子需要17只羊的羊毛。所有上述衣物传统上都是羊毛制成的,需要经常织补修复。
关干维京人为何大爆炸般地离开家乡探索其他地区,很多人提出不同的解释。一些观点认为,制铁量的增长使得他们得以制作更好的工具。另一些观点将原因指向增长的人口、国际贸易的繁荣,甚至全球变暖时期带来的庄稼丰收。还有一种理论聚焦于羊毛本身。随着维京人的旅行和贸易逐渐增多,他们对羊毛的需求也相应变大。更多的船就意味着需要更多的帆和水手服装,也就是更多的织物、更多的绵羊和更多牧场。事实上,织物历史学家利兹·班德·乔根森就认为,对土地、绵羊和羊毛螺旋上升的需求是维京人侵略性地扩张至诺曼底、格陵兰和美洲这些新土地的原因之一。

…黑色花边被广泛用于17世纪的衣服和室内装潢中,1624年,著名的安妮·克利福德夫人的丈夫多赛特爵士甚至在自己的遗瞩中提到了他用来装饰单人沙发的“绿色和黑色的丝制花边”。但是,黑色花边常常被现在的人忽视。部分原因在于黑色花边在画像中显得不够突出,但另一个更为朴素的原因是,留存下来供研究的黑色花边很少。将丝线染成黑色的媒染剂是酸性的,这使其在大多数环境下更易破碎,并最终完全解体。

1593年,英国财政大臣约翰·福特斯克爵士接受了下议院的询间,主题是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开支情况。“至于她的衣服,”他说,“是高贵前豪华的,这符合她的身份,但绝不是奢侈和过度的。”在执政时期,伊丽莎白因衣物的数目和品类之多已变得声名狼籍,但事实上,她与同时代的人如玛丽·都铎、阿拉贡的凯瑟琳和克里斯蒂娜·德·洛林是站在同一条火线上的。衣服是很关键的社交“词汇”:欧洲小国的王后处在更具权势和财富的竞争者的注视之下,因此需要扩充自己的“词汇量”。花边就像雄辩家的言辞,提供了颇具说服力的决定性的修饰。

ISBN13: 9781631499012
Title: The Golden Thread
Subtitle: How Fabric Changed History
Authors: Kassia St Clair
Published: 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