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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技术角度看伊朗断网
伊朗断网背后隐藏复杂网络体系,防火墙与卫星并存,仍留信息突破口。
每当伊朗爆发大规模抗议,信息流动就戛然而止。网络要么极度迟缓,要么彻底消失,仿佛城市突然被切断了脉络。
可一个现代化国家,如何在“拔掉网线”后仍能运转?难道不会让所有系统瞬间崩溃吗?
答案并不绝对。因为过去十多年,伊朗在全球互联网的躯体里,悄悄打造了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影子网络。
伊朗的国家信息网络,简称NIN,是一种封闭的内网,完全受国家掌控。它就像一座高墙围起来的沙盒:网站、银行业务、社交和政府服务都被圈进本土系统里,就算与外界失联,国内依然能维持基本运转。
这个架构有两个核心目的。其一是精准停机:政府可以随时封杀国际平台,比如WhatsApp、Instagram或境外新闻,而本地的国有媒体和银行依然畅通无阻。其二是强制所有互联网服务提供商把流量路由到政府网关,让监控、过滤或关闭网络的操作更加随心所欲。
在这张网之上,还有伊朗版的“长城防火墙”——IRGFW。它模仿中国的防火墙架构,却管得更死、更集中,负责拦截、监控全国的网络流量。表面看,它似乎无懈可击。
可再密不透风的墙,总会有缝隙。
伊朗的封锁激进,但并不完美。它依赖的是落后更新的元数据和静态封禁列表,正因如此,漏洞总会在某个角落出现。
一个关键的弱点在于:IP地址并不是固定资产,而是租用的。IPv4地址本就稀缺,常在不同机房、不同地区之间转手。伊朗的过滤系统依赖GeoIP数据库和BGP信息判断哪些IP可信、哪些需要屏蔽,但这些数据总是滞后。
举个例子,一个曾属于伊朗本地服务商的IP,可能后来分配给阿姆斯特丹的服务器,可如果防火墙没来得及更新,它仍然会被默认“放行”。
这意味着总有机会扫描出一些漏网的代理、VPN或跳板机。虽然方法有些“蛮力”,但在全面断网的时刻,哪怕找到一个能用的IP,也能撕开一道通往外界的细缝。
面对封锁,ICMP协议成了最后的退路。
伊朗的防火墙尝试封杀绝大多数外联协议,可ICMP——也就是常用来检测服务器连通性的“ping”命令——很难彻底封死。因为一旦禁止ICMP,很多正常网络功能也会瘫痪。
这就给了工具Pingtunnel可乘之机。
它能把TCP数据伪装进ICMP的“ping包”里,形成一个缓慢却能用的隧道。传输极慢、容易丢包,但至少能支撑文字通信、命令行操作或小文件传输。在断网状态下,“慢但能用”往往已经是救命稻草——哪怕只是开一个远程终端,或发送一条消息,也能与世界重新接触。
另一条秘密通路来自天空。
尽管伊朗严厉禁止民众使用Starlink卫星终端,许多人仍想方设法弄到手。Starlink的卫星信号直接跳过本地运营商,通过NAT和加密隧道共享给周围的亲友。
具体的玩法是:Starlink终端连上卫星,获取一个来自Starlink全球网络的动态IP,本地路由器再把这个连接“桥接”给伊朗境内的设备。政府的防火墙无法检测、无法拦截,因为卫星链路是加密且专有的,唯一能阻断的方式就是实体没收终端。
为了扩散这个连接,用户会在本地路由器上搭建WireGuard服务器,把配置文件分享给可信任的人。这样,他们通过伊朗的本地网络访问WireGuard服务器后,数据会自动绕到Starlink出口,从而直达全球互联网。
这种方式的韧性在于:Starlink加密流量本身无法被深度检测,WireGuard的UDP握手痕迹又极小,而NAT隐藏了真实IP结构,让政府只能看到“加密流量”,却无法判断它通向何处。这样一台终端,就能让多人共享稀缺的卫星网络。
可当全球互联网彻底断开,只剩下国家信息网络NIN,你甚至连境内的朋友都未必联系得上。那又能怎么办?
短信?不安全。伊朗的短信是明文的,政府随时能拦截和存档。电话?同样被完全监控,毫无隐私可言。
真正的生路反而在于——利用本地网络的残存结构,自己搭建一个加密的内部服务。
比如部署一个Matrix Synapse服务器。Matrix是开源协议,支持端到端加密的文字、语音和视频通信,而且是去中心化的,任何人都能搭自己的服务器。只要服务器托管在伊朗本地的VPS上,域名也解析到本地DNS,就能在不访问外网的情况下,为境内的人提供一个相对安全的沟通平台。
因为流量始终留在国内,政府若要封锁,必须连NIN本身一起切断;而Matrix的强加密也保证了就算数据被捕获,内容依然不可读。
在一个被设计为隔绝与监视的数字环境里,求生的办法永远需要顺势而为:用漏洞、用卫星、用内部网络的盲区,搭建自己的隐秘通路。
它不完美,有风险,也需要一定的技术,但在信息被窒息的国度里,哪怕是一根细线,也能让人重新呼吸。